當我正渾然忘我的投注在樂聲中時,一隻手冷不防的搭上我的肩,中斷了我苦思已久的樂曲。
「你……。」
「外找啦!羽。」
我只能恨恨的瞪著來者。並回身以口形傳達我的憤怒:「等一下找你算帳。」這個冒失鬼就是我的死黨|宋伯倫。
我是孫羽塵,是名高中一年級學生,生活在一個富裕卻沒有親情的企業大家中,因此國中三年級的夏天,我終於向家中長輩發下重誓,願意放棄繼承權,只要換取到外面闖盪的自由。
於是我如願擺脫貴公子的身分,開始我自給自足的平民生涯。
除了下課時到圖書館當館員,更到學校附近的咖啡廳做服務生、酒吧做鋼琴伴奏,那個「家」至少給了我一樣可以糊口的技藝。
所以我一面打工一面應付高中課業。
我出生前父親便因為意外身亡,而我的母親生下我不久,便於悲傷和虛弱也隨之而去,「羽塵」這個名字就是因為父母雙亡而來。
「羽,難為你背負著這樣沉重的思念了。」伯倫第一次聽到我說明我的名字時道。
人們常以為爺爺是因為我的樣貌取名,可是卻無法明白他難以訴諸的悲働和思念。
從小我便常見到爺爺家久久駐足在父母親的遺照前,但一年過去爺爺將那份傷藏起,開始拼命的將精力轉移到公司和哥哥們的教育,偶爾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叫喚我的名字時,隱約的傷痛。
當初我決意離開家,到底是對是錯?爺爺是不是更寂寞了?
「那個,孫同學我喜歡你!請和我交往好嗎?」
現在的校風真的好開放,才開學沒幾天我便接連的被告白,從不知所措到麻木,全都拜也同受這般艷福的同班同學|宋伯倫所賜。
「謝謝!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。」從旁經過的宋伯倫不害臊的伸手搶(你沒看錯,是「搶」)下了那個禮物。
「嗯!同學,這是我要給孫同學的。」
「喔!我是他的好朋友宋伯倫,他現在沒空交女朋友,禮物我就先代他收下,或者妳可以考慮我,我對女朋友很溫柔的。」
這就是我認識宋伯倫的第一天。
因為被打工各種瑣事牽絆,至今我唯一能說上十句話的人只有宋伯倫。
「宋伯倫,你不是說你會幫我處理那些巧克力嗎?為什麼我的抽屜裡還有一堆?」邊吃著伯倫媽媽的愛心便當,邊抱怨朋友的義氣到哪裡去了。
「我真的沒有時間交女朋友啦!你就去應付一下她們。」
「你這傢伙,三兩天就有女生把巧克力塞到你的座位,我真的處理不完啊!班上的兄弟們最近都胖上一圈,現在看到巧克力都會吐。你說我們沒替你想辦法?我看你去整形好了,一勞永逸,只是今後班上少了點心和漂亮的妹可以看了。」
「宋伯倫你……。」
「好了啦!你等下不是要去練琴?快吃一吃吧!」真是氣煞我也!每一次話題都轉得這麼硬。
「知道了,幫我跟阿姨說聲『謝謝』。」
「都是兄弟,還跟我客氣什麼?」
其實我很感恩伯倫這樣為我兩肋插刀,原來班上的男生因為不少女同學向我告白、送禮,而我卻不斷拒絕他們心目中的女神,還有因為我成績的表現和相貌對我懷有惡意,但再進一步計劃集體排擠我前,就是有伯倫介入其中,並私底下對眾人說明我的難處,因此我才和大家成為「好兄弟」。
伯倫是年級排名我之後各方面皆優等的學生。不過他卻是為靠著那筆獎學金給病中的父親治療。
「伯倫,需要幫忙的地方,記得跟我說一聲啊!」
「傻瓜!我們是兄弟耶!可是說好了你可別回去求你家那個老頭子。」
目前唯一清楚我真實身分的只有伯倫,也不知道那個老頭子用了什麼方法,竟然將我和他的關係撇的一乾二淨。在我的入學資料上所有和監護人相關表格一片空白。
琴音自門縫流洩而出,跳躍在半空中的音符如窗外紛落的葉子般的柔美、令人難以忘懷。「羽,你的琴技和作曲好像又精進了耶!」仰躺在地的伯倫半開雙眼的說。
「只是有點感觸罷了。」
「羽,今晚到我家來睡吧。我媽要到醫院照顧我爸。」一道閃光劃過,只見我掌中多了一串鑰匙。
「它是你的了。羽,我們家的大門永遠為你開啟。」伯倫就是這樣體貼、愛護身旁的人。望著他離去的背影,我不禁濕了眼框。
我的父母早逝,祖父長年在商場經歷那些爾虞我詐的場面,因此對待我幾個年長的親生哥哥都是嚴厲的管教。
幾年後哥哥們有了各自的事業與家庭,也就越來越少回來團聚。
偶爾過節只挑著爺爺不會歸來的時段看看我,送了幾樣禮物又囑咐幾句後便匆匆的離開。
其實哥哥們和我的感情不壞,只是在過去爺爺的教育下,他們的感情藏的很深很深,有時深夜時我會接到幾個哥哥醉酒後的電話。
電話中總和我念起過去爺爺如何管教他們,而他們對爺爺是又敬又畏。
我一陣好笑,哥哥你們自己身上又何嘗不帶著爺爺的影子呀?
獨自居住在毫無溫度的大宅中,接受爺爺為我安排一個又一個繼承他產業的相關課程,我沒能像哥哥們那般壓抑和容忍,才和老頭子攤牌,自願放棄繼承權。可是多年的孤獨和對溫情的渴望於深夜如排山倒海襲向我時,我又是怎樣的無助,僅能熬過一個無眠、泣涕的夜,因此我深深感激伯倫主動且不傷我自尊的邀請。
也許我應該有所改變,因為現在的我不再是一個人了。
一名俊美卻略顯輕瘦的少年正倚在天台的欄杆上,專注的聆聽耳畔洋溢出的樂曲,當微風輕拂過他的眉和眼,那般絕世的容顏,令時間也不忍前進。
因為伯倫的父親的病情有些不穩定,所以今天請假到醫院陪著伯母,而我打算在打工前繞去醫院,順便買點吃食,真希望能幫上一點忙。
「羽!」一聲陌生的叫喚,突兀的出現在音樂中,我下意識的轉過身,只見幾個班上的男同學捧著便當走向我。
「宋伯倫打電話特別叮嚀我,某傢伙愛逞強,為了省錢都不吃午餐,要我好好盯著他吃完便當。」我不好意思的接過他手中的飯盒。
「謝謝!麻煩你們了。」我感激的望著他們,
「快吃吧!嚐嚐看我媽和伯倫媽,誰的手藝比較好?」
「真是好地方耶!你和宋伯倫怎麼找到這種地方的來?」
「其實是無意間發現的。不然中午你們也可以過來一起用餐?」這是我第一次開口邀請人,心跳不知不覺悄然加速。
「可以嗎?」幾個大男孩齊轉過頭眼神炙熱的看著我,害的我不由的笑了出來。
「哇!我現在才知道何謂傾國傾城的美男。」此話一出,眾人不禁笑彎了腰,
「喂!阿華,成語不是這樣用的啦!哈哈。」此話一出,我的雙頰因此染了一層紅暈。
「害羞個什麼勁呀!快吃啦!」
「唉!孫羽塵我還真羨慕你,長的好看、功課好、人緣佳,除了辛苦一點要打工養自己外,你真的好自由喔!」
「小蔡,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啊﹖說什麼混話。」說完旁人就賞了他一記爆粒,
「你們別這樣啦!沒事打他做什麼?」正凶惡的瞪著小蔡的眾人全都轉過來奇怪的看著我。
「孫羽塵,你爸媽……真的不要緊嗎?」對方小心翼翼的問話瞬間勾起我的好奇,宋伯倫當初是怎麼形容我的。
「伯倫到底是怎麼跟你們說我的?」
「他說你父母早逝,家裡只剩下你一個人,所以你才要打工養活自己。」
「就這樣?」
「嗯!」
「他說的都是事實,你們幹嘛可憐兮兮的看著我?」
「孫羽塵,你真的不會覺得難過嗎?」
「會是會啦!只是我每天都忙著打工、賺錢,就不太有時間悲傷,也就慢慢的習慣自己一個人。」我臉不紅氣不喘的將原本在心理預設的底稿說出。
「那個我可以向宋伯倫一樣也叫你『羽』嗎?」我微愣,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同班同學接受了。
「可以。」我好像害怕他們後悔,很快的回答他們,反而引起大夥的笑話。
「哈!哈!哈!」難得的午餐時間就在眾人的歡笑聲中度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