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銘傳大學‧應用中國文學系

大一選修‧現代小說期中筆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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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記範圍:楊照《霧與畫─戰後台灣文學》

楊照《霧與畫─戰後台灣文學》
P.20
「軍中作家」的本業,是軍人。國家期待他們寫堅定反共立場的文學,協助軍隊,乃至整個社會凝聚國防力量,大部分的「軍中作家」也的確都寫了具備反共立場的作品。然而,他們寫了不只是反共作品。一種逾越反共範圍的,是對於大陸家鄉的思念懷舊主題,表面上還可以說是在宣傳光復大陸政策的,然而實際上,懷舊回義帶來的安慰,對作者與讀者來說,都超過了政策宣傳的意義。
P.29
目前普遍流行的文學史說法是將50年代定位為「反共文學」時代,60年代則是「現代文學」時代。這種講法當然有其道理,不過若是從台灣文學「典律化」的角度來看,「反共文學」和「現代文學」其實不能算是一對等階、平行的概念。
「反共文學」和「現代文學」最大的差異就在:前者領域中的作品,到後來都沒有進入公認的「典律」範疇內,因而「反共文學」在文學史上是以概念的型式存在,而非確切的文學流派。
P.31
更重要的是:5060年代不少作家是監寫反共文學和現代文學的。從這些作者身上,我們可以最清楚看到「典律化」如何偏向現代文學的現象。即使是現在常常被稱為「反共文學作家」的朱西甯、司馬中原,其實他們在文壇地位的代表作都不能算是典型的「反共文學」。朱西甯最常被提及的〈鐵漿〉、〈冶金者〉、〈狼〉、〈破曉時分〉等作品,沒有一篇是「反共」的,其貢獻反而是在現代主義小說美學上的實驗、突破。他早年真正的「反共」之作《大火炬之愛》,根本就沒有人再注意了。司馬中原的成名作是寫中國鄉野的《狂風沙》。有何反共意識可言?更早真正「反共」的《春雷》一類作品又有誰有印象?
50年代真正熱心投入反共文學的作家如尼洛、尹雪曼、陳紀瀅等人的作品現在都已經很少再被提及了,50年代留下來的作品,除了現代派一脈相承的部分外,反而是《蘭與黑》、《星星月亮太陽》及《未央歌》等幾本「抗戰愛情小說」,這些作品部是直接反共,雖然有強烈民族主義部分,更濃的卻是男女的浪漫曲折戀愛氣氛。
P.33
西方的現代主義源起於工業化、都市化,台灣的現代主義則源起於逃難式的政治移民。陌生疑慮征服了熟悉安定。在陌生的恐慌中,一部分的人試圖藉同義反覆的頌念來安慰自己、說服自己,這就是意識型態教條的基本來源;另一部分人則自虐地讓自己淹沒在陌生裡,習慣陌生、適應陌生、甚至血淋淋解剖末生的恐慌。歸根究柢,反共文學與現代文學其實是處理變動、陌生、恐慌的一體兩面。P.39
50年代平行發展的「反共文學」與「現代主義文學」,可以看作是「末世情緒」的兩面。「反共文學」意圖用激奮的語言、最昂揚的精神、最肯定的預言來克服「末世恐懼」。之所以激奮,正是因為心底有氣覺得打算;之所以昂揚,正是因為看到最低抑、沮喪的景況;之所以肯定,正是因為遍地都是否定的耳語。沒有末世的焦慮,就不需要把口號、信念叫得這麼漂亮、那麼劃一。每個人惟有把自己投身集體的「堅振」儀式裡,忘掉個體真實的無望、戰慄,才能努力活下去。
而「現代主義文學」則是希望把這種無望、戰慄的感覺,投射、轉化成抽象的存在危險,強調其普遍性、瞬時性,解次來旺掉章正造成無望、戰慄時局的世勢。普遍性是另一種集體原則的發揮,把自己丟進一個想像的「現代文明」潮流裡,把身上的種種苦悶、騷動都解釋、表達為「現代文明」的共同現象,這樣來逃避真正逼在眼前的戰爭問題,以及特殊、特屬於台灣的末事末日威脅。至於瞬時性的強調,實在是因為過去、未來兩頭空後的不得已。未來當然是充滿危險的,而過去則充滿挫拜與打擊。既然不可能從過去中萃取出可以用來征服未來的信心,那就只好強迫自己只看此時當下的感覺、感受了。
P.41
白先勇的《台北人》、王文興的《家變》真正觸目驚心的也都是那種無可挽救的衰老。他們各自嘗試用否認、憤怒、哀傷、自暴自棄等情緒來對待衰老敗亡,而得到的結論卻一定是絕望的。事實上更早的「反共文學」裡,到今天被認定還值得一讀的幾部作品,如張愛玲的《赤地之戀》、《秧歌》,姜貴的《旋風》、《重陽》,都是在描寫「死亡」上別出心裁,有特殊貢獻的。張愛玲與姜貴和其他「反共作家」最不一樣的地方就在他們都對死亡的荒涼、荒謬深深執迷。死亡在他們筆下不只是一個事件、一個階段,而是一整套意義叢結。死亡是人間一切歡慶墮落的總集合、總展現。
P.56
到了《狼》與《鐵漿》相繼出版,朱西甯脫離了早期的關懷,「漸漸地他把試域望前推展,發現作為一個中國人,他無法逃避部去面對那形成民族性格、生活方式、以及悲劇的生存空間,於是他把筆觸轉向鄉土中國的探究與批判。」
P.71
陳映真最擅長寫的,不是理想主義的烈士。如果要寫烈士,〈山路〉的主角就應該是黃貞柏與李國坤,而不會是蔡千惠。蔡千惠不是烈士,她是個幸或不幸,親自目睹了烈士與理想之美,卻無力實踐烈士理想的旁觀者。她孤伶伶地站在烈士展現的犧牲情懷前而自覺渺小,為了克服渺小的感受,她選擇了用她的方式奉獻,將自己的青春獻祭於理想。

透過小說,陳映真不憚其煩反覆提醒,生命最大的激動,來自於體受別人的痛苦,願意為別人的痛苦而獻身。中產階級的邪惡,不在他們做了什麼壞事,而在他們封閉了原本的不忍人之心,用種種虛偽的藉口,假裝看不見,或看見卻假裝無所謂。
其實我們都看到了,其實我們都在乎。假裝沒看見假裝不在乎的同時,我們不是沒有罪惡感,陳映真以及他的小說,溫柔卻不留情地跳動、張揚了這份罪惡感。讀著〈將軍族〉,我們哭了;讀者〈山路〉,我們又哭了,往往不是為了小說角色的遭遇而哭,而是為自己曾參與在那虛偽的現實幸福中,讓自己與世間許多真實苦難不相涉,因而羞恥地哭了。不為他人,為自己而哭。

P.143

反共文學在意識型態掛帥領導下,必須訴諸於一些簡單的是非善惡概念,宣傳昂奮、樂觀的戰鬥精神,因而對於充滿複雜轉折、悲情挫敗的過去基本上是能躲則躲。現代主義表現為一種移植的苦悶、背叛,其文學寫作背後的動力乃是以隔人存在的種種困局為主,標榜『現代』的同時亦代表宣告與『過去』的斷裂,歷史在這樣的作品中付諸闕如亦是可以自然推知的事實。鄉土寫實一方面固然對現代主義的自我中心耽溺大加撻伐,然而其所提出的對政治策略畢竟是以刻劃、呈現台灣當下社會現實為中心的,歷史來龍去脈的追索、歷史情境的重構捕捉,一直並未成為關懷焦點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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